对面坐着一位70岁的老人,头发花白,满脸皱纹。几声咳嗽后,微驼的身子似乎显得有些颤抖。他是一位非常普通的老人。和他年纪相仿的老人,此刻也许正坐在家里看看电视、读读报纸;又或许带着孙子到公园里游玩,享受着天伦之乐。而他此刻正呆在这冰冷的牢房中,因为他偷东西了,而且因为偷,他第二次进了牢房,第一次是在三年前。
因为他的年纪,让我对这个案子多了些关注。我想知道为什么他这么大年纪还要去偷?而且一次再一次。这个案子昨天开庭,开庭前,我就央求贺主任帮我问几个与案情无关的问题。贺主任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,答应了。老人没读过书,回答起来有些词不达意。几个问题之后,我大致了解到一些信息,老人孩子不在身边,似乎是不愿赡养,迫于无奈,只好去偷。
由于案情比较简单,半小时后,作了当庭宣判。因为他是累犯,所以法庭对其从重处罚,老人被判了一年四个月的有期徒刑。但对于这个判决,老人显得很漠然,他说判重判轻都无所谓。
老人的话,让我很寒心,我似乎可以想象这一年四个月,485天里,他将如何过着这让他熟悉却又孤独生活。
许是一时的冲动,许是安慰许久不平的心,我很想再和老人谈谈,和他说说话。也许他需要有一个人听他倾诉,虽然这还只是我的想法。不管怎样,我决定今天下午再去看守所看看他,因为十天过后,可能他就被送往外地的监狱。
如今他就坐在我对面,但我却后悔了,因为我来的不是时候。他感冒了,听狱警说这几天来,他每天都只吃一餐,而且还全部吐掉了,吐完后就一直睡。见我来,他以为是公事,就端端正正地坐在那。我告诉他,找他不是公事,就是想和他说说话,如果身体不舒服,我改日再来。他迟疑了一下,默示地点了一下头,表示他还好。我带着疑问,问了他的第一个问题“为什么这么大年纪,会想到去偷?”。我知道抛开工作性质,以我的辈份去问他这样一个的问题,是非常不妥的,所以当时我觉得气氛很尴尬。但老人却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沉默,他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,而是从三十年前他妻子自杀说起,说到后来他的子女不管他,以至于如今沦落到去偷。
梳理了一下的谈话内容,老人的大致意思是:三十年前他的妻子被人强奸后自杀,当时他的大女儿11岁,小女儿5岁,小儿子1岁。一个人辛苦拉扯三孩子长大。妻子去世十多年后,他和另外一个丧夫的女人在一起组成一个家庭,那个女人也带了几个孩子。可能是再婚家庭大多有的不和谐,使得从小缺少母爱的孩子们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,将母亲的非正常死亡怪罪于父亲,父亲却出于自己的目的不愿将真相告诉孩子。孩子逐渐长大,成家立业,并都居住在外地。久而久之,和父亲的关系也就疏远了。俗话说,岁月不饶人。转眼间,父亲老了,独立生活很困难,他需要钱来支撑他的生活,但是孩子们却不情愿给他赡养费。于是老人想到去偷,三年前,他偷了别人家的牛,随之他进了牢房。进牢房之后,跟了他八年的女人回自家去了,孩子们也对他从不过问。2008年9月,他刑满释放,他去南京找他的三个子女,但儿子、女儿都不肯收留他。最后大女儿给了他500元钱,小女儿给他买了几件衣裳叫他自己回到了老家。回到老家一年期间,他无力种田,结果又去偷牛。这回他还是被抓了。
我问他“这次刑满释放后,你没有钱,还会去偷吗?”他斩钉截铁地对说我,不会。我不知道他是故意说给我听的,还是内心真这么想的。他说,释放后他还会南京找他的子女,不管他们养不养他,他死也要死在那。
我不知道该怎样去平息他的情绪,或许犯罪是老人迫于无奈的选择,又或许老人的谈话中多少有些不真实。在要离开时,我向老人要了他儿子的联系地址,并告诉老人,如果将来他的子女还是不养他,他可以起诉到法院索要赡养费。可能因为从没有人告诉他,可以通过这种途径去要赡养费,老人无奈的眼神中分明有了一丝希望,他频频点头,然后在狱警的带领下,缓缓走远了……
望着老人的背影,看着纸上留下的联系地址,我的心情依然久久不能平息……